饱了就撤

【臻阔】张弛养病日记1

打麻将的终极挫败不在于1输3，只要弹药充沛，那你就熬他。间或领他酒、带他按摩，久久为功反正牌局不散总有逆转回钱的希望。但要是赢的人下桌了，那就希望破灭，输赢定局。

巴音布鲁克就是这么个道理。

张弛赢一回，然后连人带车跳水，受伤“下桌”不赛车了。林臻东可以赢别人但是再也没办法赢张弛了，张弛满世界说他比林臻东牛逼的时候，林臻东没有办法自证。

洪阔安慰林臻东，说：消消气，没必要把一个三级伤残打成一级伤残。

张弛还给林臻东发短信，发巴音布鲁克赛道照片，发奖杯照片，发自己报废车架子和孙宇强合影，一边吹牛逼一边鼓励林臻东不要气馁。

林臻东坐车里，被刺激的都要哭了。

洪阔很淡然：唉，星哥还来找我问问能不能帮张弛复健的地方呢。

洪阔想了想：芬兰不是有个地方吗。咱们去看车带上张弛吧。

林臻东可怜巴巴：洪阔，给他送坦桑尼亚治疗不行吗。鬣狗在那都能治好呢。他太能说了，我听着闹心。

洪阔放下笔记本，人畜无害的脸狡猾的一笑：他治疗，我们训练。想开车的人没法开车，那对他才是折磨。

林臻东高兴了，说：你怎么这么聪明！他会愿意我们帮他吗？

洪阔：你说肯定不行，我去说！驰叔叔可喜欢我了，他觉得我是一颗小白菜，浑身都是好心眼。

林臻东脸上难看：你别总这么叫他，我听着别扭。

小白菜笑呵呵的。

张弛被推着轮椅上了去芬兰的飞机，才反应过来，他要面对的是什么日子。

所谓天道好轮回。

在一种车上战胜不了你，年轻人可以尽可能在另一种类型的车上刺激你。时速很高，两Dior互搏，全程马赛克那种。

张弛就问了一个问题：哎，你和洪阔咋认识的啊？

林臻东的‘车辆解说’就开始了。

故事可以先从8年前，2010年讲起。

原始森林的颜色由黄到绿，从高空俯视下去，先拨开一层漂浮的白色雾气，就能看到在针叶林之间蜿蜒穿过的环山路，修的精整傲气，只配空无一响唯有风在千松间回荡、或是2000以上的马力巡路飞驰。

“直道时速130，弯道70，加速0.5秒，前轮车胎左侧磨损。米其林宽胎，Y2k。”

镜头中不算厚的嘴唇。嘴唇像他父亲，连同对速度的偏爱都像他父亲。他下颌向里收，额头向前，目光上抬黑金石一样的瞳仁聚焦于眼睛的上半区域，感到压力和思考问题时都会皱起眉头，他尚且年轻的脸上骄傲又严肃。

银色911的一吼，他收到加速的指令，划破气流向前窜出。

目标是前方疾驰的一只黑色改装Y2k.

他的主人是一个穿着深绿色连身裤的少年，他俯身附在机车车背上，腰身极窄、弓着身子、脊骨凸起，四肢按在机车四处，精瘦的身姿勃发出自由流畅的力量，他与机车融为一体，像一只极具矫健美感的豹子驰骋在风中。

这是他们发现彼此的第五个弯道，林臻东已经观察他足够久了，他知道怎样在关键的时刻完成不可逆转的超越。这条盘山路越向下倾角越大，并且路边仍有不化的积雪，积雪下面是冰层。他的911可以通过强抓力控制自己，但是对于轻量Y2k来说，他无法冰面可控过弯，这意味着它的半径已经相对缩小，他要牺牲速度换取安全。

这个状况对两人看起来并不公正，但林臻东缺德劲上来了，坐在车里咧嘴笑：妈的，我长这么大就最不喜欢看见Y2K的车屁股！

他恐怕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个13岁的男孩连同着一辆Y2K一同远去，巴斯5月的草在他心里从此永远上霜，那个清晨雾蒙蒙的，看不见太阳，他迷幻中总觉得是乌鸦叫，孤零零的天空阴沉的似乎要下雨。

林臻东皱眉，他踩住离合，out-in-out，在空中失速，漂移。他将以漂亮的甩尾完成这个逆袭，然后锁定胜利。但是入弯道之前，这一切就已经都变成了想象——黑色Y2K在弯道极速甩尾掉头，昂昂的咆哮着，像一颗子弹，逆向而来！

那绿色身影身在在摩托上不要命的站了起来，车头昂扬离地，那人几乎直起上身张开双臂。

林臻东被震撼了，这画面他在漫画里看过，漫威吗这不。

喂，110吗，国安吗，莫蛤莫蛤蟆法中心吗。美帝人民渗透过来了看见没有！这有个冬兵把我当美队要搞我！

其实绿色‘冬兵’骨架流畅，脖颈细长，是个靓仔。

但现在就是冬兵本兵和钢铁侠本侠一起搔首弄姿站Y2K上，林臻东都无心欣赏，这事就是美队来了也一样：全速的Y2k能的冲击力相当于火星要撞地球了，并且那个车手还举着什么东西。

这种野路子林臻东色胆包天也吃不下。

——咖啡色的液体劈头盖脸情洒在前挡风玻璃上。

林臻东凶猛刹车，自己也被惯性猛地向前又摔回座椅，车胎摩擦柏油路的尖锐声音中，911几乎掉了个头。Y2k则在他身后划了个兜转的弧，停在了距离林臻东10米远的地方。

“操。”林臻东人还在车里，怒火就已经点燃了，这种被人泼一层不知名液体的体验十分荒诞，却一点也不好笑。他左脚先蹬出来，一手撑住车框一手推开车门，双臂一撑肌肉从两肩头流线型展露，气势汹汹的下了车。

“你他妈有病啊！”由于吼得用力，脖子都跟着前倾着用力。他已经一米八几的身型，怒气腾腾的时候有些向前驼背，看起来十分恶煞。

“你他妈才有病！”绿衣少年长腿一挥，雀跃地下了车，好像下一步就要蹦过来。一听被骂，显而易见的愣了一下。然后就眉毛一皱，也怒了。抬手推了护目，一点也不畏惧，插着腰嚣张大骂。

“你有病！”林臻东瞪着眼睛雄狮狂吼。

“你有病！”那少年的脸被头盔挡了一大半，就一双眼睛露出来，瞪地大大的几乎。

“你全家都有病！”林臻东加码。

“你有你全家的病！”他们两单调的升级互骂在绿衣少年这一句之后结束了，他忽然扑到林臻东身上，脖子使劲，用硬头盔狠狠撞上林臻东的脸。

撞的林臻东脑袋嗡的一下，鼻血当时就流下来了。

我可是有4年没挨过被头盔爆击的滋味了。林臻东想。

哎？

林臻东忽然恍惚了一下。

就趁他恍惚的这一下，连体裤少年两手扯住了林臻东头发，指甲都抠到林臻东头皮了，林臻东疼的呲牙咧嘴的。他被扯弯了腰，两只手又要捂鼻子又要去解救自己的头发，忙的可以。

我可是有四年没被揪头发了。林臻东又想。

哎？

“等会儿！”

1米八几的林臻东撅着屁股喊，两只胳膊艰难扭曲，一只手尖对着一只手心，配合着做出个停的手势。

连体裤少年似乎仍然怒气冲冲，心胸起伏，但也撒开了林臻东。

林臻东捂着鼻子，喘了几口气才直起腰来。

他不敢确定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头盔中只露出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

鬼使神差，林臻东上前轻轻的给少年摘下头盔。他没有挨骂，没有挨打。他摘下头盔后，手还可以覆在少年的脸上，拇指摩挲着少年眼皮上的痣。

“洪阔。”林臻东念着。

好像是远远的船归途，风帆像柔嫩的翅膀，自己乖乖拢起蜷曲在了他林臻东手里。真不容易啊，少年游，你还会来找我。

洪阔头略一偏，咬在林臻东的手上，一边使劲咬一边目不转睛，睁着大眼睛看林臻东。

林臻东咬牙忍着疼，看他。

洪阔好比一条忘恩负义的小狗。他就要在林臻东身上留下各种牙印做标记。但他转身又去向往世界各地的尽头和远方，丝毫不停留。像4年前一样。

洪阔咬完了看着林臻东：怎么着，我不给你让道你就准备把我逼下悬崖了？

林臻东没说老子看到Y2K的车屁股就想起你，想起你把我一个人扔在巴斯，像条流浪狗。气死老子了。

“我不知道那是你。”林臻东说。

“你连我的车都不认识了！”洪阔揪住林臻东衣领子，冲他瞪眼睛。

“你不是去俄罗斯了吗，怎么回国了。”林臻东不想惹洪阔，温柔的说。

“哼”

“回来找你啊。跟你一起学车。”洪阔凑地近了点说。他的嘴唇厚厚的，说话的气息都喷到林臻东脸上了。

林臻东脸红了。

“不是，你等会儿！”张弛拦住林臻东。

‘我让你说你俩怎么认识的，你在这怎么还从中间讲呢？”张弛脖子打着固定装置，费力的指责林臻东。

“再说，用得着这么多剧情吗谈恋爱呢你啊。”

林臻东抿抿嘴，说，那就从我13岁讲起。

张驰：哎呀吗，你开车时候也没这么费劲啊。说重点不行吗。

林臻东没理他。

2006年，林臻东独自在长白山过寒假。寒假结束后，他就要去英国学赛车了，他爸说，想要热爱就要勇敢，一个人在国外孤单了也没什么。

13岁的他躺在酒店的床上，身体深陷在纯白的凹陷里。是啊，孤单没什么。这只是以后孤单生活中的第一个假期而已。

电视里放着05年塞巴斯蒂安勒布在瑞士站的视频，林臻东开始闭着眼睛跟着视频读路书：100 K left 2, 100 K right 2...200 square left, 100 K right 4...50 caution Jump into right 2 tightens, don't cut...

他脑海中放着已经反复看了无数遍的视频画面，勒布的红色雪铁龙C4在白雪中如入无人之境。林臻东自己也仿佛带上了头盔，系上了安全带，塞巴斯蒂安勒布的精神附体于他身上，前方是瑞士的冰雪路面，气温逐渐升高，路面更加湿滑，道路两边是赛事直播镜头和蜂拥而至的粉丝，而他林臻东，未来世界拉力锦标赛场上冉冉上升的新星，和粉丝们一一挥手致敬，下一秒，他将用他青涩却惊人的技术征服世界...

正想着，门铃叮叮地响了。林臻东不情不愿的把梦想的赛车停在路边，下床去开门。

“谁啊？”门推开，站着一个雪人儿一样的少年。

“嘿嘿”

他扑扑抖落身上砰砰掉落的雪花，像是只站在水晶球里的小精灵。他圆圆的大眼睛在笑，拨下捂得严严实实格莱芬多的围巾，露出鼻子，和一个灿烂的笑脸。

“你是林臻东吗？”雪人儿问话了。

林臻东点头。

“我是洪阔。”

“你妈妈和我妈妈是朋友，这个寒假我在这里参加滑雪训练。我们可以一起玩。”

雪人洪阔的笑终结了林臻东的孤单。

洪阔上前一步，他热乎乎的手抓在林臻东的毛衣上、踮起脚，离得很近地兴奋地、悄悄地说：我找人偷偷运来一辆Y2K，我们有玩的了！

晚上是要封山的，更何况两个13岁的未成年骑摩托，大摇大摆骑出去肯定是不行。洪阔有个主意，雪场晚上造雪机的声音很大，摩托声根本听不见，他们在晚上10点之后去雪场溜摩托，要是被发现了林臻东赶紧骑走，洪阔留在原地牵制雪场管理员，就说他滑雪太过刻苦以至于不知白天黑夜，至于为什么他滑雪没带滑雪板，是因为高强度的训练使得碳纤维滑雪板在高温摩擦中蒸发的毫无痕迹，他还可以顺便讲一下热能啥的...

林臻东想想，说：其实，我们可以直接给他钱收买他。

Y2K不是代步工具，绝大多数人不具备骑乘能力，只有那些已经具有超级摩托车赛车骑乘经验的顶尖高手，并通过适当地技巧训练后，才能充分享受Y2K带来的无穷乐趣。

洪阔控不住住它，林臻东倒是玩着的很开心，他跨上车，洪阔搂住他在他身后，车灯打开，2只高亮度氙气前照灯把长白山的黑夜瞬间照耀如白昼，林臻东踏下离合，拧动加速，Y2K的心脏是一台可以推动贝尔直升机的发动机，他被唤醒时发出的声音雄浑让两个少年都兴奋的打颤，涡轮发动机向后喷射出红色的火焰。

林臻东回头和洪阔隔着头盔护目对视。

少年热血，点亮的明眸犹如星火。

“准备！”洪阔兴奋地牙齿都在打颤。

“发车！”

林臻东松动离合，Y2K爆发强大扭矩，如暗夜中贴地飞行的一只火箭，喷薄着青春，黑色发光的身影巡着长白山的雪道极速驰骋。

“臻东！”洪阔高兴的大喊大叫。

急转而过的前方，不断向后撤退的松木，车灯能照亮的视野高速变换。

速度、速度、更快的速度！

林臻东能感到，他的心胸与洪阔贴合在一起，他们是这崇山峻岭中速度最快的少年，他们每天晚上都巡山而上，风雪无阻。